头一个发声的是侦察支队的甄猛，他仔细观察过后，不禁连发两问：“这是人穿的鞋么？怎么看着跟兵马俑踩出来似的？”
杨严震问道：“如果是还没加工完整的半成品，那会不会出现这种全平的鞋底？”
“不可能。”傅亚男硬邦邦地予以否决，“在我考刑警之前，曾在一家鞋厂做过工，基本的制作流程还算知道个大概。哪怕是一双半成品鞋，至少板型是已经打好了的。但你们看这对足迹，尺码虽然标的是45码，但脚尖和脚跟几乎一样大小，就不像是做出来给人穿的。”
黄河附议：“经傅姐这么一说，那肯定就是嫌犯故意隐藏了他的真实足迹。”
“我和两位的意见一致。”何启言接话道，“为了避免打滑，制鞋厂商都会在鞋底印刻条纹，尽管市面上出现全平鞋底的机率不高，但勘察组还是在网上仔细搜索了几遍，确实没找到这种款式的鞋子。”
“真要是故意隐藏的话，那就是碰上行家了。”聂冰的视线停留在那对诡异的足迹上，忽又说道，“启言，你尽快去做深入实验，必须把这种特制鞋底的成分给查出来。”
何启言的想法与聂冰不谋而合，点头说道：“我已经提取了足够的泥土样本，下午就能展开实验。”他说完，又换上了新的物证照片，那是一条染血的蕾丝长裙。
“我们在装有尸块的纸箱附近，发现到了这条带血的连衣裙，血迹样本已请黄主任做了化验，确认全部来自女被害人。”
“这条裙子的款式，不就和‘临江中学案’被害女生穿的那条一样么？”吴瑕观察着眼前的全息影像道。
“吴科说得没错，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，也是这个感觉。所以，我特意调出了‘临江中学案’的物证照片。”何启言随即放大了另一张图片，对比说道，“这两条裙子的风格都属于洛丽塔洋装。”
“尽管现在没有串成证据链，但这两桩命案的相似点倒是越来越多了。”聂冰沉吟了一句，又问何启言，“你刚才说，这条裙子是在纸箱附近找到的？”
“是的，师兄。”何启言回应道，“裙子和纸箱隔了有20多米，是勘察刑警在路边发现的。”
聂冰话题一转：“其实，我一直有个疑问。‘临江中学案’的嫌疑人是生死不明的冯家栋，那为什么章平警官绘制出来的画像，却和意外病故的骆某有七成相似？”
——啪嗒！
聂冰的话音才刚落下，二排的座位上赫然传来一声异响。
吴瑕偏过头，看见隔了一个座位的覃远军不知何故，没能握住手里的水笔，让它从升降座位上一路滚到了聂冰的桌脚旁。
当初的专案组组长甄猛忍不住发言：“聂总！就那桩案子，我当时就跟上一任总队长齐锋多次汇报过。所有线索和证人证词都指向了冯家栋，那为什么会半路杀出个姓骆的，还好死不死，在83号发了病？怎么就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的？答案只有一个，就是章老的画像出了错，无端地扯进来一个无辜的人！”
“甄支，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过了。”万有良发了话，“章老是公安部认定的八大刑侦专家之一，全国模拟画像师的首席教官，他的专业是能随便质疑的么？退一步说，警方依法传唤，合规取证，骆某他自己病发和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。你要说证人证词，那也是覃科长陪着章老一次次跑去证人家里说好话、做工作，好不容易才让那家人同意配合，反复修改后才画出来的！
“在证人的口供里，说看见人形蜘蛛的是她，给章老描述了面部特征的也是她。那个女生的精神状态不好，证词本来就存在一定疑点，怎么能说全都指向了冯家栋呢？”
甄猛一听，来了火：“老万！你是管政工的，要保自己人可以，但别来指导刑侦的事！线索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么？视侦的监控、勘察的足迹、法医的尸检，结果都更倾向冯家栋。他要不是凶手，杨支他们去传唤的时候，他心虚什么，逃什么呀？”
在渐渐紧张起来的氛围中，吴瑕抬眸，和前方的聂冰对视了一眼，都没有出声打断争论的双方。
这时，覃远军握住了麦克风：“要问我的真实想法，我倒觉‘临江中学案’不该只把方向定在冯家栋身上，那个姓骆的也很有嫌疑。毕竟，站在楼下车棚里的目击证人并没有看到整个作案过程，视频拍到的也只是片面证据。至于现场的异常脚印，谁能证明姓骆的不存在伪造足迹的可能性呢？”
骆姓男子当初来83号配合调查时，正是何启言给他做的足迹采集，眼下听见覃远军这样说，顿觉自身专业受到了冲击，立马回道：“覃科，我对我的工作还是很有信心的。骆某当时脚部骨折，走起路来虽和常人不同，但跟现场的足迹对比，还是有着明显区别的。”
覃远军并不让步：“现在人已经死了，你并不能证明他没有伪造。”
“瞧瞧！搞宣传的还越说越来劲了！”甄猛在旁冷笑了一声，就见聂冰一扣笔杆，“砰”的一声，令争论的几个人一下子都收了声。
“吴瑕，骆姓男子在83号意外病故后，网上有没有出过大舆情？”聂冰问。
“骆某去世后，他儿子来83号闹过几回，述求是要总队发布官方声明，推翻他父亲和‘临江中学案’有牵扯的言论，但警方从未对外声称过骆某有作案嫌疑，本来就没发过的声明，不存在推翻重发的概念。”吴瑕答。
“是我让吴瑕这么做的。”万有良插话道，“聂总，就那案子，警方都还没给骆某定性，说他是嫌疑人呐！把他叫来83号，也是为了配合调查，他突发冠心病的时候，还是何主任打了急救电话，对他进行了心脏复苏。这从来都没说过的话，叫我们怎么收回呢？”
这回，覃远军竟意外地站到了万有良的对立面，依旧坚持己见：“没有定性，是因为骆某意外身亡，不代表他就没有嫌疑。”
视侦的康哲也坐不住了，反问覃远军道：“你这是跟那个骆某杠上了么？二支队应该不会看错监控视频吧？”
“骆某没有走楼梯，避开了楼道上的摄像头，但以他建筑工人的身份，沿着水管，徒手爬上二楼应该难度不大。”
“你这么说就是强词夺理了！小何是痕检，还你是痕检？”
“够了。”聂冰总算发了声，中止了这场争论，又把话题引回到了4.11案，转问何启言：“还有物证要呈现么？”
“还有最后一组，是在纸箱夹缝里被发现的，但化验过后，我发现上面既没有指纹，也没有dna，可能对推动案情没什么太大帮助。”
何启言说着，放出了最后一组物证照片，又一道全息影像顿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。也正是那组照片让那对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一亮，吴瑕探身向前，伸手一挥，桌面上的影像瞬间又放大了几寸，朝他靠近而来。
“聂总。”下一秒，吴瑕霍然起身，“记者们等了我很久，我可能要去一趟另一间会议室了。”
“你要的东西找到了？”聂冰朝他轻轻一笑，就见对面的吴瑕郑重地点了一下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