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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0章 神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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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砰!”强劲的下坠之力与崖底深潭的水面相碰撞,巨大的冲击力让先后落水的程卿和严昱都在瞬间失去了意识。

    程卿手中紧握的神镜,在入水的一刹那,原本漆黑的镜身,闪出了青蓝色的光芒,镜中闪过无数的景象。

    镜像

    红烛喜堂,她默然坐着,心中无一丝欢喜,也无一丝恐怖,若这是命运,接受了便是。

    她的父亲是一方诸侯,异姓诸侯。父亲掌控西南兵权多年,早为皇家忌惮,若不是边患不断朝廷需要用人,只怕早就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。

    皇家提出的联姻原本是她与太子,太子年少有为,在朝中的风评倒是极好,只可惜年初已娶了正妃。

    她的父亲宠爱她,不愿她成为侧室,即便是太子的侧妃,是未来皇帝的侧室。

    可在拒绝了皇家的第一次联姻请求后,父亲的境地便更加危险了。这第二次,是万万不能再拒绝了的。

    晋王,便是这第二次联姻的人选。他的父亲是当今皇上的同母胞弟,母亲是当今皇后也就是太子生母的亲妹妹,他与太子一般年纪,因父亲早逝,承袭了晋王的爵位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,让本王看看这个名动天下的美人到底长得有多美!”醉醺醺的晋王踉跄着冲到床边,粗鲁地摘去她的头冠,三千青丝,如瀑而下。

    四目交投。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位臭名远扬的王爷。一方诸侯却成日流连于烟花柳巷,不思政务不求进取,仗着祖荫荒淫度日。而现在,这个人,已是她的丈夫了

    镜像

    远城之战,蛮族十万大军围城,朝廷的援军却迟迟未到。

    父亲说,朝廷是要借着外族的手,除掉他这个宁远侯。马革裹尸,从军人的宿命,倒也不算什么,只是愧疚她这个省亲的爱女无辜受累。

    “宁死不辱!”这是兵临城下时,父亲对家人们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    她站在城门上,手中握着准备自尽的短剑,眼中无半分惧色。如果这是命运,接受了便是。

    城门即将失守,短剑抵上胸口。却在霞光之中,杀来了铁骑援军。

    为首一将,头戴鬼面,彪悍异常,万军之中,飞矢直取蛮族主帅。又换长枪杀出杀进

    谁会想到,解了远城之围的,不是朝廷的援军,是晋王的援军…

    那征袍血染的鬼面将军,在她面前摘下鬼面,不理她的满脸讶色,将她重重拥入怀中。

    二十余年,为了生存,故作荒唐。二十余年,为了她,一朝尽毁。

    纨绔的荒唐王爷,为救她,亮出了所有的底牌。

    现实

    严昱从昏迷中醒来,第一个感觉是疼,浑身上下哪都疼。他睁开眼睛,面前漆黑一片,他的脸贴在冰冷的石头上,石头的棱角把脸压得生疼。

    他想支撑着起来,却感到四肢一片麻木,试了好几次,才勉强用双手支撑着,把头抬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程卿”他喊道,“程卿”他的声音很虚弱,虽然他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。

    “咳咳。”前方传来微弱的咳喘声。

    严昱挣扎着爬了起来,摸索着向前。是程卿!她没死!严昱跌撞着爬到程卿身边,将她扶起。

    “你”程卿刚想开口,就被严昱吻住了。她惊了一下,旋即妥协了。

    周遭阴冷的空气中,就这样莫名地多出了一丝甜。

    “你是傻子么?”结束了一个异常甜蜜的拥吻之后,程卿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。

    “啊?”严昱有点茫然。

    “我让你松手,你是怎么松的手?”程卿又想到当时的情形,心痛却也心动。

    “那我肯定不是傻子啊,你看我这个买卖赔本了么?显然没有啊,这不是把你骗到手了么?”严昱有些得意。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我傻咯?”程卿有些负气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,我没有。”严昱疯狂摇头。

    旋即两人都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严昱伸手将程卿紧紧拥入怀中,劫后余生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坦诚相对,接受对彼此的这份感情了。

    “我们这是在哪啊?”程卿依在严昱的肩膀上,“我们之前坠下山崖,崖下似乎是个水潭?”

    “好像是吧”严昱记忆有点模糊,他环顾了一下四周,他们似乎是身处于一个石滩上,左边是一条看不出深浅的地下河。

    “那水潭是活水?我们被水流冲上了岸?”程卿做了一个看起来最合理的假设。

    “可能是?”严昱站起身,仔细查看了一番,“这里看不到这地下河的源头,估计我们已经被冲到下游了,离原来的地方很远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云衣他们怎么样了。”程卿想到官云衣,心里有些焦急,毕竟在他们坠崖的时候,官云衣他们在崖上面对的是两条巨蛇。

    严昱想起老肖,心里也是一沉。

    “对了!神镜呢!”程卿突然想起了落水前手中的神镜。

    “估计是掉在水里了。这河道这么长,也看不到尽头,想找神镜只怕是大海捞针了。”严昱走到程卿身边,看到她脸上失望的神色,有些不忍。

    “不过也不算绝望。”他安慰道,“我们可以顺着地下河找到下游的出路,既然镜子是在河里,我们备齐了装备再来慢慢找便是。”

    他说了一顿他自己也不怎么相信的瞎话。

    程卿知道严昱只是在找话安慰她,她勉强朝他笑了笑“我没事,我们先想办法找出路吧,想办法找到云衣他们才更重要。”

    “那边似乎是个山洞。”严昱指了指不远方的一个黑洞。

    “走吧,过去看看。”程卿站起身来,活动了一下腿脚,便跟严昱一起朝山洞走去。

    严昱打开手表上的照明灯,灯光十分微弱,但也比他们完全摸黑要强得多。

    “程卿”严昱呆了呆,拉住程卿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程卿见他神色有异。

    “你看那洞口的地上”严昱指了指前方洞口地上的一个物事。

    “神镜!”程卿也震惊了。

    她冲了过去,捡起地上的物事,这不是神镜又是什么呢?这分明就是她落水前拿在手里的神镜。失而复得,她激动地流下泪来,母亲和钟义,有救了!

    “程卿”严昱皱着眉,“这不太对。你的镜子已经掉落在水里,怎么会在这洞中?就算是被水流冲上石滩,也不会冲这么远冲进洞里啊。”

    程卿冷静下来,这确实说不过去。

    可她又仔细看了神镜,确实跟她之前拿到的那面十分相似,只是当时她拿的仓促,随后就置身险地,未及细看,此时倒也无法肯定两者是同一面镜子。

    “难道是其他的神镜?远征队当年带着鸿蒙镜来找开天镜,这里有两面镜子也说得过去。开天镜他们是来找开天镜的,这面会是开天镜么?”程卿抚摸着镜子,心里泛起难言的涟漪。

    “这神镜,是不是需要什么特殊的东西才能开启?”严昱皱眉道。

    “阴阳玉?镜钮?”程卿摸了摸贴身的衣袋,阴阳玉和镜钮居然都还在。

    “应该是镜钮,你看镜子背面的凹槽。”严昱接过程卿递来的镜钮,尝试着用镜钮的凹槽对了一下镜子背面的凹槽,果然,两者毫不费力地嵌合上了。

    那镜子闪出一道诡异的青蓝色光芒,随后镜中出现了一个石碑,碑前盘踞着一条黑色的巨蛇,俨然就是他们之前在崖上看到的那条大黑蛇。

    黑蛇似乎被什么惊醒了,它游动着身躯急速朝着程卿扑来,像是要从镜中窜出来一般,严昱一惊,一把打掉了程卿手里的神镜。

    “哐当!”神镜掉在地上,镜中的景象便不见了。

    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严昱心有余悸,他用脚拨了一下神镜,此时那镜子看起来和一片普通的铜镜并没有什么差别,之前的黑蛇,石碑等影像,都不见了踪影。

    程卿有点茫然“这是鸿蒙镜?它被启动了么?”她抬头问严昱,可是后者同样也是一脸茫然。

    “如果这是鸿蒙镜,启动之后,是不是可以看到持镜者的三世?可这石碑和黑蛇,是什么意思?如果这不是鸿蒙镜那就只能是开天镜了开天镜一旦启动了,便会穿梭时空可我们现在在这里,就算外面的时空变换了我们也无法判断”

    程卿自顾自推理了一番,她知道严昱也给不出答案。

    “如果这是开天那云衣云衣会不会受到影响”她有点乱,愧疚于冒失启动了神镜,她不应该这么心急的。

    “别想这么多了,我们先找出路,想办法找到云衣老肖他们,到时候一切都会有答案了。”严昱朝石洞里探了探,里面是一条黑色甬道,不知道通向何处。

    “嗯,快走吧。”程卿收起神镜,跟严昱一起走入甬道,她当下的首要任务,确是先要找到出路,找到云衣。

    甬道并不长,大约只有几十米,尽头是一道拱门,进入后是一间石室,室中有一块石碑。

    “这!”程卿一呆,“这不是刚才镜中出现过的地方么?那条黑蛇盘踞的地方!”

    “这是黑蛇的老巢?”严昱警觉地观察着四周,看上去并无异象,不过,仔细闻起来,此处确实有一股隐约的腥气。

    “比干墓”程卿走近看清了碑文,十分讶异,“这里竟真的有比干墓那么”她转头看向严昱,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,“传说开天镜就在比干墓中”她将之前的神镜拿了出来,“很有可能,我们捡到的这面,就是开天镜”

    “程卿,你看前面,应该是墓室的门。”严昱指了指石碑正对的一个石门。

    “这门看上去十分完好,说明墓没有被打开,那么传说在比干墓中的神镜怎么会被遗失在墓外?”此刻,他比程卿要冷静得多。

    程卿因为要救回母亲和钟义,对开天镜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执念,这执念让她自动忽略了所有的不合理,进入了一种类似于自我催眠的境地,这境地,是十分危险的。

    “可是”程卿拿着神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,理智告诉她严昱是对的,可情感又逼迫她相信这就是开天镜,就是救回母亲和钟义的希望。

    “我们先假设这个是鸿蒙镜吧,假设它是你在吊桥上得到的那面镜子,跟我们一起被冲上岸的。而真正的开天镜,一定还在墓中,我们进去找找便是,反正此处也没有别的出路了。”严昱不忍看她希望落空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程卿有些心乱地点了点头,她闭上眼睛,做了几次深呼吸,把负面的情绪排空,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
    “这墓门后面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机关。”严昱走到墓门前,想要仔细观察一番,可就在此时,那墓门竟自己打开了。吓得他往后一跳,一把揽住程卿迅速闪到角落。

    石门中开,墓道两旁的长明灯槽内突现一股流火,瞬间将整个墓道照的通亮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”严昱暗自心惊。

    “也许是我们无意中触碰到了什么机关”程卿皱眉道。

    “这机关有些诡异啊。”严昱也皱起了眉头,“墓门大开,点火欢迎?只怕是想诱敌深入,里面必然有极其厉害的物事。”

    长明灯的亮光突然一晃,墓道尽头闪过一个人影。

    “有人!”严昱心中一凛,此时他们没有任何武器可以用来自卫,任何一个地方处理不当都可能有致命危险。他下意识去牵程卿的手。

    “钟钟义”程卿怔怔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严昱一惊,墓道的火光摇曳,看不真切,可是那人影确实有几分像钟义。

    “是钟义!”程卿大喊一声,挣脱了严昱的手,冲向那人。

    “程卿!”严昱怕她有失,赶紧追着她跑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钟义!”程卿的声音剧烈颤抖着,她的面前,真真切切站着的,正是钟义。

    眼泪如决堤般流淌在她脸上,她脚下一软,被身后的严昱紧紧抱住。

    “程卿你冷静点。”严昱把程卿向后抱了几步,满怀戒备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呆滞的钟义。

    “程卿,你清醒一点。”他双手捧住程卿的脸,替她擦去眼泪,“你想清楚,仔细想清楚。”他压低声音说道,“钟义死了,我们亲眼看到的,死在黑水潭中了。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?”

    “也许黑水潭也是活水,也许他也和我们一样被水流冲上了某个石滩,死里逃生”程卿哽咽着。

    “程卿。”严昱把程卿紧紧抱在怀里,“你再想想,再想一遍。”

    他的目光不敢离开那个诡异的钟义,也不敢松开怀里的程卿,“我们本没有生还希望,却幸运地被冲到了石滩。那个神镜本该失落在水中,却轻而易举地被我们在甬道里捡到。莫名就敞开的墓门,没有任何机关的墓道,还有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,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”

    “是幻觉”程卿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,“所以这一切都是我们的幻觉?”她抬起头,泪眼婆娑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”严昱还盯着不远处的钟义,“但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正常。”

    程卿看向钟义,后者就那样,呆滞地站在墓道尽头,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。

    程卿站起身“钟义。”她朝钟义喊道。

    “姐。”那个呆滞的钟义竟偏过头,看向了她,然后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别扭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他喊我。”程卿的情绪再度崩溃,“他在喊我。”她看向严昱。

    钟义的那个笑容过于诡异,看上去就像是被仡濮占据了身体的圆通那般。这让严昱涌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“仡濮?你是不是仡濮?”严昱质问道。

    “仡濮?”程卿的心情立刻由起到落,“他是仡濮?”她呆怔了,她知道严昱的意思,仡濮的异术可以借尸还魂,他们都是见识过的,如果眼前的是仡濮,那

    “姐。”钟义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,“姐。”他似乎只会说这一个字。反复不停地念叨着。

    “他不是仡濮。”程卿松了口气,“他是钟义。我能确定他是钟义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”严昱仍旧觉得不妥,他拉住程卿,不敢让她靠近钟义。

    “钟义现在出现在我面前,我就没有办法丢下他了,不管他是人是鬼,是幻觉还是别的。”程卿哽咽道。

    “其实,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,眼前的是不是幻觉又有什么区别?甚至,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?”程卿抬头看向严昱,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,“也许我们都死了。也许我们早就死在那个深潭之中了。也许眼前这不合理的一切,都不过是我们不甘的幻想。若是如此,还有何惧?”

    严昱呆怔着,程卿轻轻挣脱他的手,走向钟义。

    钟义定定地看着程卿,嘴里依旧重复着那个字。

    程卿紧紧抱住他“钟义,姐姐带你回家,我知道你怕黑,怕鬼,怕一个人,姐姐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,我一定带你回去!带你回家去!”

    严昱心中万般滋味,他想起在白雾林的那些幻觉,也许,一切都是假象,也许他根本没有走出过那个林子,他自嘲地笑着,甚至也许他们根本就还没离开荷叶镇?他已经分不清楚幻象和现实了,所以如程卿所说的,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,也不那么重要了。

    他悲伤地笑了起来“我们早已死在那个深潭里了那一切倒也能说的通了。哈哈。”

    他不住地笑着,眼泪却流了下来,“是不是开天镜所谓的穿梭时空,只是制造了一个可以满足了你所有不甘想象的幻境?我们费尽心思冲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幻境,到最后却又心甘情愿地留在了幻境中。因为如果所有的执念都可以在这个梦里实现,那还醒来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程卿松开钟义,回头看向失落无比的严昱,有些心痛。

    “其实死了还是活着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无论我们是死了还是活着,要做的事终归都要做完。所不同的,只是结局。若我们没有死,若眼前皆是真实,那自然皆大欢喜,一切都可以被救赎。若我们死了,亦或是眼前尽是幻境也要走到最后”

    “假装自己完成了救赎,救回了妈,救回了钟义,救回了云衣,甚至还有爸爸,外公只有这样,才能了无遗憾地走。”她自嘲一笑,眼圈立时红了,却没有让眼泪落下。

    “反正,总不能因为怀疑这是幻境,就在此处自暴自弃等死了吧。”她笑着,过去拖住严昱的手,把他拉到近前,她一手拉着钟义,一手拉着严昱,“我们一起找到开天镜,一起出去,找到云衣老肖他们,去荷叶镇救回妈。”

    “好,去哪我都陪着你。”严昱反手握住程卿的手,淡淡说道。

    程卿心中一暖。她想跟严昱说点什么,可惜她又并不是善于表露情感的人,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是低下头,默默感受着从严昱的手心里传递而来的温度。这阴冷潮湿的洞穴,突然就成了她这辈子觉得最温暖的地方。